距離龍井河三下鄉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腳踝上歷歷在目的被螞蟥咬傷的痕跡,或許是那里在我生活中留下的唯一痕跡吧。
已經第四次來到這里,熟悉的農家樂,熟悉的村落,還是曾經的味道。翻過好漢坡,沿著十里長廊抵達位于群山之巔的多云寺,仿佛去見一個闊別已久的老朋友。兩年沒有走過的路,早已野草叢生。歲月讓現代文明在這片土地上留下的痕跡,漸漸淡去,只留下滿地斑駁。

龍井河的云海??瓶紖f會鄭鴻潔 攝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選擇龍井河嘛?”
無言。
從未見過這樣的龍井河:連續五天冷到徹骨的滂沱大雨,被灌木壓到只能貼地爬行的山路,擠滿褲腳的螞蟥,在風雨中奄奄一息的灶火。曾經讓我流連忘返的地方,竟變得如此面目猙獰。
第一天回到營地,一場滂沱大雨從天而降,飄飄灑灑幾個小時。生火搭灶的那片泥地,瞬間變成了一片汪洋。燒焦的木炭漂浮在黃色的泥漿上,只剩下幾縷青煙,仿佛在嘆息人類的自不量力。搖搖欲墜的天幕,成了火夫們的唯一庇護。風雨中,始終只有那么幾個人堅守在水坑前。他們用雙手,完成了一次精衛填海的壯舉,在水中搭起了一個諾亞方舟般的漂浮灶臺。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燒在農家樂門前的那片土地上。黑壓壓的烏云下,一頂頂顏色鮮艷的帳篷拔地而起,成了一片混沌中最靚麗的風景。我還看見,暴雨中的一把傘下,兩個人坐在那里,聊著天。周圍雨聲嘩然,他們倆卻心靜如水。雖然,人在大自然面前終究是渺小的,但是,人類的愛卻可以在狂風暴雨中,為渺小的我們搭建一個溫暖的庇護所。

營地的篝火??瓶紖f會劉奕昕 攝

風雨中的營地??瓶紖f會劉奕昕 攝
第二天,我跟隨一組去訪談村民。當與村民交流時,真的會被他們所展現的蓬勃的生命力深深震撼到,我們遇見一位路邊砌墻的工人,他與兄弟合伙開了一家年收入幾百萬的公司;遇見一位八十幾歲的老爺爺,仍在田間耕作,精神矍鑠,聽到我們詢問大別山歌的情況,還為我們現場演唱了一段。我們遇見一位奶奶,39歲時丈夫去世,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前幾年又患癌,輾轉前往合肥治療花了大量的錢,現在仍需定期去醫院復查,防止復發。奶奶抹著淚對我們說,她覺得她對不起她的孩子,當時不能供他們繼續讀書,讓他們現在只能做些苦力活,現在身體還不好,白白拖累他們。我無言以對,我能回些什么呢?蒼白的安慰?“未來一定會好的”這樣無力的話語?我能同情她嗎?我不能,我能給的唯有我的尊重與敬意以及深深的愧怍——幸運者對不幸者的愧怍。我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我只靜靜地聽她傾吐,感受她那顫抖的話語背后隱藏的多年的心酸與苦楚以及那背后強烈的生命力與堅韌,我無言,我輕輕地抱了抱她,無聲地傳遞我的所有安慰與祝愿。考察的林林總總我就不再細說了,我相信每個隊員或多或少都看見了什么,都有自己的感受與看法,我希望這次的考察不要讓他們感到失望,我強烈地希望著。

我們的合影??瓶紖f會劉奕昕 攝
考察結束后,回去讓大家整理完資料,看著整理好的資料,我忽然有種強烈的挫敗感,我不知道自己考察了什么,我得不到一個答案,我們做得太淺,沒有對某一個主題深挖;我們訪談得到了太多模糊的信息,沒有強有力的證據導向某一個結論。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不知道這樣一個結果該怎么寫考察報告,怎么去給他們分配任務,我很迷茫,我在大霧中徘徊,我看不見前方。我開始焦灼,不停地詢問。前輩告訴我,我們的考察報告并不是像論文那樣,通過客觀事實理論分析導向一個確定的結論,我們的考察只有那么一兩天,我們的能力也有限,我們的考察報告更多只是一種感受。是的,感受。我們的考察報告應該呈現的是我們了解到的客觀事實和在這個事實上我們的感受和分析。我們得不到一個客觀的結論,我們能得到的只有主觀的感受和分析,我們能做的是讓這主觀的感受和分析盡可能貼近客觀事實。我不再內耗,不再責怪自己,我無法改變過去的事實,我能做的就是把握好現在。
“你會后悔來這個地方嘛?就這樣,留下了一腿的傷疤,錯過了暑期的末班車,錯過了重要的人和事……”
“嗯,后悔肯定是有的。人生本就是一場旅途,有遇見,也有離別。我們會面臨很多選擇,每一次選擇都意味著你要放棄什么。你放棄的那個,可能會成為你生命中永遠的遺憾。我們在做出選擇的時候,無法知道我們是否會因此變得更好。既然有勇氣做出了選擇,那么就保持積極的心態走下去,勇敢地面對生活,總會遇見不同的風景。”
如果有下次,我還會來龍井河,去登上白馬尖,走完8km夜路。不為風景,只為當初心中的夢想!